dream one 蔡康永 『人生不只是屎。』

《書房的16種遊戲》書摘一

曲家瑞‧編著

夢的解析 


讀一本書的時候,在你的空間裡面應該會呈現一張臉孔。不管是寫書那個人,還是讀書那個人。而我們一生中遭遇無數本書,這些書或多或少地改變了我們,使我們變成了一個像現在這樣子的人。所以,若以人的樣本來呈現書的話,書房會有點像是神廟或是祖宗祠堂,是一個由人排列出來的、紀念性的空間。這個出發點跟我寫《那些男孩教我的事》其實很像,我人生中遭遇到某些人,就把他們排列出來給他們一個位置。這個書房就是這種想法的具體呈現。 


把書放在擋在這些裸體的重點部位,有戲謔的成分。這是要說,如果你書讀得夠多,就可以看到最精采的部分。因為很多人書房的書都不離開書架,一直擺在上面。我想表達的是,你得要把書從書架上拿下來,才會看到那個神秘之處。 

 

●夢中物語 


只穿著白球鞋和白襪子的裸男:就是要穿一點點才能顯出露的部分。 
白布球鞋、破牛仔褲、連帽運動衫:大學時代的衣服。那是我人生中閱讀的最專注的年代。 


拆了書皮的《那些男孩教我的事》:這本書代表了這個書房的精神,就是許多人在你的人生當中留下來,造就了今天的你。 
奶瓶:書房是一個養分轉換的地方,讀書好像在吸奶瓶,也可以把奶瓶當作感謝那些作者的供品回饋他們。 

 

●痴人說夢 


Q:理想中你覺得這個書房是否還有聲音、有味道或是觸覺? 


A:如果要再增加觸覺的部分,我希望在地上裝一大堆有彈簧的板子,或是用水蓋住真正的路徑,讓人沒辦法控制要走去哪個方向。因為閱讀這件事本來就應該像探險一樣,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麼地方去。至於聽覺和嗅覺則不需要。我相信所有進入閱讀狀態的人,應該沒辦法同時聽音樂,如果聽見了就沒有真正在閱讀。 

 

Q:這個書房是有輪子的,如果可以把它搬到任何地方,會想搬去哪裡? 


A:我希望可以移到某一個公廁的隔壁。現在的廁所都太無聊了,太有任務性了,擺明了是你不得已才要使用的地方。應該要引發別人覺得上廁所是一件有樂趣的事。 

 

Q:你認為閱讀和生命的關聯是什麼? 


A:如果沒有因為閱讀某些書而變成一個有趣的人,我想這些作者會覺得很失落。寫書的人並不是寫給一個他不在意的人看,他們應該還是多少少希望在別人的人生中留下一些足跡。如果這些書的作者知道,他們的書塑造了某一個人的人生的話,就等於是很好的回饋吧!即使書絕版了、消失了,還是會留在某個人的人生裡面。 

 

Q:平常都是在什麼狀況下閱讀? 


A:都可以,只不過看是怎樣的時間。如果在很嘈雜的環境、時間很碎,就看雜誌。如果不那麼嘈雜可是時間很碎,就會讀比較難懂的書。因為一本很厚、很難的書會讓人很害怕,所以如果用瑣碎時間亂讀其中幾段,慢慢就會覺得距離不那麼遙遠,再讀整本就比較容易。如果真的有完整的時間,可以選一些比較有把握跟你合得來的書,很仔細地唸,這個是最好的閱讀,可是生活中這種時候不是很多。 

 

Q:最近正在閱讀什麼書? 


A:剛看完《飢餓之路》、《不過是具屍體》,還有《不斷幸福論》,很受啟發。正在唸的是三冊的《從黎明到衰頹》,這是少數把文化史用人與人傳承的故事來串聯,令我理解原來每件事情都是因為某一個人在當中,扮演了時代連接的環節。 


尹麗川的《十三不靠》是最近我覺得最好的短篇小說。她的短篇有很古典的氣質,在文學所容許的範圍李很奔放,可是依然尊重短篇寫作的規範。長篇小說則是宮部美幸,她的《模仿犯》令我大開眼界。這是一本像是搭乘直升機在上空俯瞰而寫成的小說。讀其他小說我都是跟著作者一起在地面上行動,再慢慢形成一張地圖。

 

可是宮部美幸就把你拎到上空去看,然後再把你降回地面走一走,然後又把你拎起來。她有一種像畫地圖的人在空中俯瞰的能力,我從沒有見識過。而且她竟然敢寫了四、五十個角色,而且同時對每一個角色的人生都那麼有興趣。寫得那麼好看,而且長得要命。那種膽識是非常驚人的。 

 

Q:過去有哪些令你印象深刻的閱讀經驗? 


A:在我的成長過程中,閱讀中國神話是很有趣的啟蒙,讀王孝廉寫過的《花與花神》、《水與水神》,才發現原來中國神話有這麼多悲劇感,沒有其他人可以用這麼通俗的方法把中國神話介紹給一般讀者。另外一個是木心。他是聯合文學創刊專題人物,那時候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很棒的作家,又淵博、又犀利。

 

他寫作最厲害的應該算是醒世銘言。每讀一行都會停下來想,想通了就會覺得,真好!比方「這雙嘴唇,漂亮到本身就像一個吻一樣。」不是文章、也不是詩,就這麼一行。就像生魚片一片擺在桌上,很漂亮、很好吃,可是就吃不飽。他的書會絕版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。 

 

Q:身為一個現代人,你覺得有什麼非看不可的書嗎? 


A:人是一種用怎樣混蛋的方式都能活下去的動物,根本不用看書。我只原則性地建議,不要看你已經覺得很熟悉的書。看排行榜上的書,可能毫無困難、十分順暢。這樣一定是白唸了,因為這書一定是在講你已經知道的事情。如果不用停下來、不用想、也不用翻回去看,一定是去一個你已經去過很多次的地方,路才會這麼順。如果要去新的地方,你一定要停下來認一下路、退後幾步或是想想在哪裡轉彎。

 

電視那麼厲害就是因為,每天都讓你看同樣的東西,連續劇、新聞報導、談話節目,每天都保證帶你到同一個地方,你去慣了你就愛去。書應該要帶你到新的地方,要讀書就要看一些看起來不太順暢、稍微覺得不安全、稍微覺得困惑、要克服一些困難、要用一點力氣才能讀下去的書。 

 

Q:閱讀對你而言,最大的樂趣是什麼? 


A:終究是希望透過看了每個人的臉孔之後,照了鏡子再看自己臉孔,會發現一個自己原來沒有認出來的自己吧!閱讀最終是要摸索出自己的樣子,那才會帶來滿足感。如果閱讀都是為了別人,那都只是在工作而已。最快樂的閱讀,一定是為了要確認自己是誰而做的閱讀。 

 

●閱讀夢囈 


書嘛當然就比較有水準 文─蔡康永 


很多人在網路上徵友,我心裡有點羨慕他們,可以莫名其妙的遭遇人,可以因為這些遭遇而快樂或不快樂。雖然也會有一定程度的辛苦,但也就是人生節奏的加快版RE-MIX,並不全是亂來。 
像我落到現在這個地步,要徵友也只好在書房裡徵友唄:不斷的把書從箱子裡拿出,從包裹裡拿出,從書架上拿下,從角落裡尋獲,然後翻一翻這書,看看合不合得來,合得來當然很高興,合不來就算了。 
不過再怎麼高興,總是比不上和一個活人的遭遇那麼有意思。 
就是這麼說啊:書嘛當然就比較有水準,活人嘛當然就比較有意思。 

 

●自述100字內 


喜歡日本人的極端, 
討厭日本人的拐彎; 
喜歡美國人的天真, 
討厭美國人的自大; 
喜歡神仙的舒服, 
討厭神仙的無聊; 
喜歡自己的這個, 
討厭自己的那個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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